四句之中没有介绍是什么人在唱《竹枝》,是男还是女,以及他因为什么要唱这样一种凄凉哀怨的曲子。而只是说在瞿塘峡口,白帝城头,月亮西沉时,烟雾迷漫,一阵阵歌声远远传来,悲凉凄楚,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唱到声情凄苦之处,音调梗塞,致使周围宿猿栖鸟,齐声悲啼,更烘托出这一曲哀婉动人的悲歌。
“瞿塘峡口水烟低,白帝城头月向西”交代地点、时间和周围的环境。“水烟低”描写江面上烟雾迷漫,给人造成一种压抑之感;“月向西”说明时间之晚。在这烟波江上,深宵夜半,竟有人吟唱一首悲歌,应该是遇到了极其悲伤的事,郁愤不能自已,故发而为歌,声调凄惨。末句“寒猿暗鸟一时啼”以环境烘托歌声的悲哀。《水经注》引渔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猿鸣鸟啼原本似人之哭泣,悲凉的歌声牵动了鸟啼猿鸣,而猿鸟鸣啼又成为《竹枝》的协奏曲,更加倍衬托出悲歌凄怆的情境气氛。诗歌写得如此凄婉动人,与当时诗人寂寞的心情有关。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上天呀!我愿与你相爱,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除非高山变平地,滔滔江水干涸断流,凛凛寒冬雷阵阵,炎炎酷暑白雪纷飞,天地相交聚合连接,我才敢将对你的情意抛弃决绝!
上邪(yé)!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上邪!:天啊!。上,指天。邪,语气助词,表示感叹。 相知:相爱。命:古与“令”字通,使。衰:衰减、断绝。这两句是说,我愿与你相爱,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
山无陵(líng),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yù)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陵:山峰、山头。 震震:形容雷声。 雨雪:降雪。雨,名词活用作动词。 天地合:天与地合二为一。 乃敢:才敢,“敢”字是委婉的用语。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上邪”犹言“天哪” ,“相知”即相亲相爱。此句说:“天哪!我要和君相爱,让我们的感情永久不破裂,不衰减。”为了证实她的矢志不褕,她接连 举五种自然界的不可能出现的变异,“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意思是:要想背叛我们的誓言,除非出现山平了,江水干了,冬日里雷雨阵阵,夏天里大雪纷纷,天与地合而为一!。女主人公充分发挥她的想象力,一件比一件想得离奇,一桩比一桩令人难以思议。到“天地合”时,她的想象已经失去控制,漫无边际地想到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环境都不复存在了。这种缺乏理智、夸张怪诞的奇想,是这位痴情女子表示爱情的特殊形式。而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自然现象都被抒情女主人公当作“与君绝”的条件,无异于说“与君绝”是绝对不可能的。结果呢?只有自己和“君”永远地相爱下去。
全诗写情不加点缀铺排。“上邪”三句,笔势突兀,气势不凡,指天发誓,直吐真言,既见情之炽烈,又透出压抑已久的郁愤。“长命无绝衰”五字,铿锵有力,于坚定之中充满忠贞之意。一个“欲” 字,把不堪礼教束缚,追求幸福生活的反抗女性性格表现的淋漓尽致。此三句虽未进行形象刻画,但一个情真志坚,忠贞刚烈的女子形象已清晰地站在读者面前。
清代王先谦说:“五者皆必无之事,则我之不能绝君明矣。”这古今中外无与伦比的表达爱情的方式,可以说是绝唱之作。诗中女主人公以誓言的形式剖白内心,以不可能实现的自然现象反证自己对爱情的忠贞,确实具有一种强烈的主观色彩。诗短情长,撼人心魄。正如胡应麟所说:“上邪言情,短章中神品!”
清代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五评此诗说:“首三,正说,意言已尽,后五,反面竭力申说。如此,然后敢绝,是终不可绝也。迭用五事,两就地维说,两就天时说,直说到天地混合,一气赶落,不见堆垛,局奇笔横。”可谓句句在理。
从艺术上看,《上邪》的抒情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其间的爱情欲火犹如岩浆喷发不可遏制,气势雄放,激情逼人。读《上邪》,仿佛可以透过明快的诗句,倾听到女子急促的呼吸之声。《上邪》是一首用热血乃至生命铸就的爱情篇章,其语言句式短长错杂,随情而布。音节短促缓急,字句跌宕起伏。
《上邪》对后世的影响很大。敦煌曲子词中的《菩萨蛮》在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手法上明显地受到它的启发:“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不仅对坚贞专一的爱情幸福的追求是如出一辙的,并且连续用多种不可能来说明一种不可能的艺术构思也是完全相同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江南水上可以采莲,莲叶层层叠叠繁茂葱翠,鱼儿在莲叶间嬉戏。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鱼一会在莲叶的东边嬉戏,一会在莲叶的西边嬉戏,一会在莲叶的的南边嬉戏,一会又在莲叶的北边嬉戏。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何:多么。田田:莲叶长的茂盛相连的样子。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是一首采莲歌,反映了采莲时的光景和采莲人欢乐的心情。在汉乐府民歌中具有独特的风味。
民歌以简洁明快的语言,回旋反复的音调,优美隽永的意境,清新明快的格调,勾勒了一幅明丽美妙的图画。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荷叶,莲叶下自由自在、欢快戏耍的鱼儿,还有那水上划破荷塘的小船上采莲的壮男俊女的欢声笑语,悦耳的歌喉,多么秀丽的江南风光!多么宁静而又生动的场景!从文化学的角度,我们又会发现这是一首情歌,它隐含着青年男女相互嬉戏,追逐爱情的意思。你看那些鱼儿,在莲叶之间游来躲去,叫人怎能不想起北方的“大姑娘走进青纱帐”?
读完此诗,仿佛一股夏日的清新迎面扑来,想着就令人觉得清爽。还不止于此,我们感受着诗人那种安宁恬静的情怀的同时,自己的心情也随着变得轻松起来。
诗中没有一字是写人的,但是我们又仿佛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临其境,感受到了一股勃勃生机的青春与活力,领略到了采莲人内心的欢乐和青年男女之间的欢愉和甜蜜。这就是这首民歌不朽的魅力所在。
敕勒川,阴山下。
辽阔的敕勒平原,就在阴山脚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空如毡制的圆顶大帐篷,笼罩着草原的四面八方。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空是青苍蔚蓝的颜色,草原无边无际,一片茫茫。风儿吹过,牧草低伏,显露出原来隐没于草丛中的众多牛羊。
敕(chì)勒川,阴山下。
敕勒川:川:平川、平原。敕勒族居住的地方,在现在的山西、内蒙一带。北魏时期把今河套平原至土默川一带称为敕勒川。阴山: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北部。
天似穹(qióng)庐(lú),笼盖四野(yě,旧读yǎ)。
穹庐:用毡布搭成的帐篷,即蒙古包。笼盖四野:笼盖,另有版本作“笼罩”;四野,草原的四面八方。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xiàn)牛羊。
苍苍:青色。苍,青。天苍苍:天蓝蓝的。茫茫:辽阔无边的样子。见:同“现”,显现。
这首民歌,勾勒出了北国草原壮丽富饶的风光,抒写敕勒人热爱家乡热爱生活的豪情,境界开阔,音调雄壮,语言明白如话,艺术概括力极强。
“敕勒川,阴山下”,说出敕勒川的地理位置。阴山是绵亘塞外的大山,草原以阴山为背景,给人以壮阔雄伟的印象。“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环顾四野,天空就像其大无比的圆顶毡帐将整个大草原笼罩起来。“天苍苍,野茫茫”,天空是青苍蔚蓝的颜色,草原无边无际,一片茫茫。
“敕勒川,阴山下”,诗歌一开头就以高亢的音调,吟咏出北方的自然特点,无遮无拦,高远辽阔。这简洁的六个字,格调雄阔宏放,透显出敕勒民族雄强有力的性格。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这两句承上面的背景而来,极言画面之壮阔,天野之恢宏。同时,抓住了这一民族生活的最典型的特征,歌者以如椽之笔勾画了一幅北国风貌图。
诗的前六句写平川,写大山,写天空,写四野,涵盖上下四方,意境极其阔大恢宏。但是,诗人的描写全从宏观着眼,作总体的静态的勾画,没有什么具体描绘,使人不免有些空洞沉闷的感觉。但当读到末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进修,境界便顿然改观。草原是牧民的家乡,牛羊的世界,但由于牧草过于丰茂,牛群羊群统统隐没在那绿色的海洋里。只有当一阵清风吹过,草浪动荡起伏,在牧草低伏下去的地方,才有牛羊闪现出来。那黄的牛,白的羊,东一群,西一群,忽隐忽现,到处都是。于是,由静态转为动态,由表苍一色变为多彩多姿,整个草原充满勃勃生机,连那穹庐似的天空也为之生色。因此,人们把这最后一句称为点晴之笔,对于“吹”、“低”、“见”三个动词的主动者“风”字,备加欣赏。
这首歌具有鲜明的游牧民族的色彩,具有浓郁的草原气息。从语言到意境可谓浑然天成,它质直朴素、意韵真淳。语言无晦涩难懂之句,浅近明快、酣畅淋漓地抒写了游牧民族骁勇善战、彪悍豪迈的情怀。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陇山的流水,流离了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想着我孤身一个人,翩然走在空旷的野外。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早上从欣城出发,晚上睡在陇山。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冻得说不出话来,舌头都卷进了喉咙里。
陇头流水,鸣声呜咽。
陇山的流水,也发出呜咽的鸣声。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遥望着秦川,心肝都要断绝了。
陇(lǒng)头流水,流离山下。
陇头:陇山顶上,一说陇头(平凉、庆阳的一带)古代陇山指六盘山。陇头流水,指发源于陇山的河流、溪水。一说是发源于陇山,向东流的泾河等几条河水。
念吾一身,飘然旷(kuàng)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朝发:早晨从欣城出发。暮宿陇头:傍晚住宿在陇山顶上;暮:傍晚;宿:投宿,住宿。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hóu)。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形容六盘山一带气候十分严寒,冻得舌头都卷了上去,不能说话;语:说话。
陇头流水,鸣声呜(wū)咽(yè)。
鸣声幽咽:天寒地冻,陇山下东流的河水结了冰,河流在冰层间呜呜咽咽,像人哭泣一样。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遥望秦川:遥望:远眺,即向东远望;秦川,指陕西省中部。这里的秦川,指陇山以东广大地区,不一定指中原或关中地区。
由于南北朝长期处于对峙的局面,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民族风尚、自然环境等方面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因而南北朝民歌也呈现出不同的情调与风格。南朝民歌清丽缠绵,更多地反映了人民真挚纯洁的爱情生活;北朝民歌粗犷豪放,广泛地反映了北方动乱不安的社会现实和人民的生活风习。
汉唐四朝,前后十朝,长安之名真正是名声赫赫,以至在唐以后长安成了国都的代称,李白《金陵》诗说:“晋朝南渡日,此地旧长安。”称东晋宋齐梁陈六朝都城金陵为长安,实即今江苏南京。长安位居关中的中心,它的地理形胜于天下独居第一。
关中周围群山环抱,东有华山、崤山,西有陇山,南有终南山、秦岭,北有洛水东西的黄龙山、尧山和泾水两岸的嵯峨山、九嵏山。其中陇山又称陇坂、陇坻,在今陕西陇县西北,为六盘山的南段,南北走向约一百公里,绵亘于陕西、甘肃二省边境,山势陡峭,山路曲折难行,是渭河平原与陇西高原的分水岭。古称陇山其坂九回,上者七日乃过,上有清水四注而下。站在艰危苦寒的陇山顶上,回望富丽繁华的长安城和千里平原沃野,眼见陇水一股向东流下,一股向西流下,那种感受真是无可名状的凄凉和悲壮。古代四方行旅西登陇坂,往往徘徊瞻顾,悲思涌起。历代流传歌咏秦陇的诗篇不下数百上千首,其中尤以北朝乐府民歌的三首《陇头歌辞》最为有名。
第一、三两首均以“陇头流水”起兴,与下文内容的联系是在陇头之水“流离”而下——无定所、不由自主方面。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北可食。
城南城北都有战事,有许多人战死在野外,尸体不埋葬北鸦来啄食。
为我谓北:且为客豪!
请为我对北鸦说:“在吃我们外乡的战士之前请为我们悲鸣几声!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战死在野外没人会为我们埋葬,这些尸体哪能从你们口中逃掉呢?”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清澈透明的河水在不停地流淌着,茂密的蒲苇草显得更加葱郁。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善战的骏马都在战斗中牺牲,只有劣马还在战场上徘徊哀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在桥梁上筑起了营垒工事,那南北两岸的人民将如何交往?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无人收获庄稼你们吃什么?就是想成为忠臣保卫国家都无法实现啊!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怀念那些忠诚卫国的好战士,那些忠良将士实在令人怀念: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天刚亮他们就忙着出去打仗,可是到晚上却未能一同回来。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zàng)乌可食。
郭:外城。野死:战死荒野。野死:死于野外。乌:乌鸦。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客:指战死者,死者多为外乡人故称之为“客”。豪:同“嚎”,大声哭叫,号叫。
野死谅(liàng)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谅:当然。安:怎么。
水深激(jī)激,蒲苇冥(míng)冥;
激激:清澈的样子。冥冥:深暗的样子。
枭(xiāo)骑战斗死,驽(nú)马徘(pái)徊(huái)鸣。
枭骑:通“骁”,作“勇”解,指善战的骏马。驽马:劣马,此诗中指疲惫的马。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梁:表声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良臣:指忠心为国的战士。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城南、郭北,互文见义,是说城南城北,到处都在进行战争,到处都有流血和死亡。抒写一场激烈的战事,起句刚叙及“战”,便径接以“死”,而对士卒杀敌的悲壮场景,不作一语描述。战争过后,大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成群的乌鸦,“呀呀”地叫着,争啄着这些无人掩埋的战士。面对这样的惨状,谁都不能不惊心动魄。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这可以理解为是诗人请求乌鸦在啄食之前,先为这些惨死的战士大声恸哭;也可以理解为死去的战士为自己请求乌鸦在啄食之前,先为他们悲鸣几声。
“水深激激,薄苇冥冥”两句,通过景物描写,进一步渲染战场荒凉悲惨的气氛。清凉的河水流淌着,茫茫的蒲苇瑟瑟着,似乎在向人们哭诉着战争的灾难。“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突然,一声战马的长嘶,引起了诗人的注意:它身受重伤,已经不中用了,但仍然徘徊在死去的勇士身旁,悲鸣着不肯离去。表面上,是对战场上的景物作客观叙写,但这些景物,却是经过诗人严格挑选了的典型画面,无一不寄托着诗人深沉的感情在内。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这里,不只是对眼前战场的情景进行描述,而是把眼光移向了整个社会:战争不仅驻把无数的兵士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而且破坏了整个社会生产,给人民的生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最后四句,诗人抒发了对死难士卒的哀悼之情。“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子”和“良臣”在这里是同位语,指那些牺牲了的战士。诗人饱含感情,用一个“诚”字,倾吐了自己内心的悲痛。“朝行出攻,暮不夜归。”感叹战士一去不复返,语句极其沉痛,引起人莫大的悲哀。结尾两句同开头勇士战死遥相呼应,使全诗充满了浓重的悲剧气氛。
这是反映社会现实的诗歌,但诗中运用了浪漫主义表现手法。歌辞中死人居然说话了,这就是浪漫主义表现手法的例证。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就从军出征,到了八十岁才回来。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在乡间路上遇到同乡人,问:“我家里还有哪些人健在?”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遥看 一作:遥望)
“远远看去那就是你家,但现在已经是松柏青翠,坟冢相连了。”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走到家门前看见野兔从狗洞里出进,野鸡在屋脊上飞来飞去。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院子里长着野生的谷子,野生的葵菜环绕着井台。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用捣掉壳的野谷来做饭,摘下葵叶来煮汤。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汤和饭一会儿都做好了,却不知赠送给谁吃。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走出大门向着东方远望,老泪纵横洒落在征衣上。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始:才。归:回家。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道逢:在路上遇到。道:路途上。阿:语气词,没有意思。
“遥看是君家,松柏(bǎi)冢(zhǒng)累(lěi)累(lěi)。”(遥看 一作:遥望)
君:你,表示尊敬的称呼。遥看:远远地望去。松柏:松树、柏树。冢:坟墓。累累:与“垒垒”通,形容丘坟一个连一个的样子。
兔从狗窦(dòu)入,雉(zhì)从梁上飞。
狗窦:给狗出入的墙洞,窦,洞穴。雉:野鸡。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kuí)。
旅谷:野生的谷子。中庭:屋前的院子。生:长。旅:旅生,植物未经播种而野生。旅葵:即野葵。
舂(chōng)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gēng)。
舂:把东西放在石臼或乳钵里捣掉谷子的皮壳或捣碎。持:用。作:当做。羹:就是饭菜的意思。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yí)阿谁。
一时:一会儿就。饴:同“贻”。送,赠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沾:渗入。
这是一首叙事诗,描绘了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老兵返乡途中与到家之后的情景,抒发了这一老兵的情感,也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开篇便不同凡响:“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这两句,直言老兵“十五”岁从军,“八十”岁方回,看似平淡无奇,像不经意间道来,实却耐人寻味,颇见功力。他“十五从军征”,奔赴何处,诗中未作说明;其军旅生活如何,战况怎样,诗中也均未交代。这就给读者留下众多想象的空间。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他“从军征”,系出于战事,而且这一去就是数十年!“八十”与“十五”相对照,突出其“从军征”时间之久;“始得归”与“从军征”相呼应,则表明他中途一直未能回来。
《十五从军征》,是一首暴露封建社会不合理的兵役制度的汉代乐府民歌,反映了劳动人民在当时黑暗的兵役制度下的不平和痛苦。作品真实、深刻、令人感愤,催人泣下。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主人公的思想脉络由六十五年的征战生活进入邈邈旷野、漫漫古道,对亲人家园的现状由茫然无际的想象到急切地、盼知又怕知地询问,读者由开头两句诗展开的遐想的翅翼也在主人公焦急的劈头问话声中收束。,一句“家中有阿谁”的追问,推出了作品的聚光点——家。六十五年了,岂敢奢望家人安然无恙、亲人健在?能有一二幸存者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所以他只问,家中还有谁侥幸苟活人世呢?可是,“乡里人”的回答却如站在雪地里浇下的一盆冰水:“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在这动乱的年月,我的亲人们竟无一幸存者?多少年来积压心底的感情,向谁倾诉、向谁表达啊?唯有那青青松柏、垒垒坟冢吗?那,就是我的家吗?不,不,不可能!
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由遥看到近见,满眼更加荒凉凄楚的景象。作者没说室空无人,而是抓住野兔见人钻进家畜窝中自以为得所,野鸡惊飞落到屋内梁上自以为安的情景;作者没有直书庭园荒芜杂乱,只摄取了井边、中庭随意生长的葵菜和谷物两个“镜头”,人去屋空,人亡园荒,更其形象,倍伤人心神。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站在曾经炊火融融、庭园整洁的“家”的面前,站在盼望了六十五年可又无一亲人相迎的家的面前,竟然比想象的还不堪十倍、百倍……这是怎样一种情境,将掀起读者怎样的感情波澜呢?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他走出年久失修的破门,向东方看去,他也许还抱着希望,他看到了谁?看到了什么呢?他也许看到了久别的亲人?也许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茫然地从幻想中走出来,低声哭了起来 “泪落沾我衣”五个字,饱和了多么丰富、多么深厚、多么沉痛的感情内涵啊! 主人公和他的家的相互映衬的叙写,把作品的主题和艺术水平都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服了整整六十五年兵役的人,竟然还是全家唯一的幸存者,那些没有服兵役的亲人们,坟上松柏都已葱葱郁郁,可以想见他们生前贫寒凄苦的生活还不如每时每刻都可能牺牲的士卒;作品具体写的是主人公为国征战六十五载却有家归不得,等到归时却又无家可归的不幸遭遇和惨痛心情,而他的不幸与那些苟生且不能只有走进静默、暗湿、冰冷的坟墓的亲人们相比,他又是“幸运者”了。作品就不仅仅暴露了封建兵役制度的黑暗、罪恶,不仅仅表现了八十老翁一人的不幸,而且反映了当时整个社会现实的黑暗,表现了比个人不幸更深广的全体人民的不幸和社会的凋敝、时代的动乱,
诗的最后两句于对老兵的动作描绘中进一步抒发老兵心中的悲哀。这里,突出老兵出门张望(“出门东向看”)与老泪纵横(“泪落沾我衣”)这一细节,将举目无亲、孤身一人的老兵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将其悲痛欲绝的茫然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试想,他“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家中已了无亲人,而只有荒凉的景象,怎能不悲从中来?以后的生活,又当如何呢?他又怎能不感到茫然呢?他向远方望去,难道自己的祖国里,只有自己一家是这样的吗?不是的。其悲惨的遭遇是谁造成的,尽管诗中未明言直说,但我们只要联系到此诗产生的时代背景,则不难看出这一点。根据吴兢《乐府古题要解》的说法,此诗晋时已谱入乐府,当可视之为汉魏战乱之际的作品。正是当时穷兵黩武的统治者与无休无止的战争,造成了该老兵的悲惨遭遇。反映该老兵的悲惨遭遇,也就反映了当时在沉重的徭役压迫之下的平民百姓的悲惨遭遇,深刻地揭露了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
全诗突出写了“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老士兵的形象,也着力刻划了“家”的形象,同时只写了一笔的“乡里人”的形象也很鲜明。饱经风霜、苍老惶切的老人,无须顾忌、直言不讳的乡亲,衰草古柏荒坟的家园,共同构成了一幅真实动人的具有社会意义的主题的画面,典型地反映了汉代社会现实的一个侧面。尤其是主人公和他的家的相互映衬的叙写,把作品的主题和艺术水平都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服了整整六十五年兵役的人,竟然还是全家唯一的幸存者,那些没有服兵役的亲人们,坟上松柏都已葱葱郁郁,可以想见他们生前贫寒凄苦的生活还不如每时每刻都可能牺牲的士卒;作品具体写的是主人公为国征战六十五载却有家归不得,等到归时却又无家可归的不幸遭遇和惨痛心情,而他的不幸与那些苟生且不能只有走进静默、暗湿、冰冷的坟墓的亲人们相比,他又是“幸运者”了。这样,作品就不仅仅暴露了封建兵役制度的黑暗、罪恶,不仅仅表现了八十老翁一人的不幸,而且反映了当时整个社会现实的黑暗,表现了比个人不幸更深广的全体人民的不幸和社会的凋敝、时代的动乱,使作品的主题得到了升华。全诗写得既含蕴简洁,又深湛凝重,内容的取舍剪裁,结构的布置安排,都恰到好处,独具匠心,很好地收到了“意在言外”、主旨尽在言与不言中、意境深远、韵味绵长的艺术效果。
此诗围绕老兵的返乡经历及其情感变化谋篇结构,巧妙自然。全诗运用白描手法绘景写人,层次分明,语言质朴,且以哀景写哀情,情真意切,颇具特色,也颇能体现汉乐府即景抒情的艺术特点。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思念梅花很想去西洲,去折下梅花寄去长江北岸。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她那)单薄的衣衫像杏子那样红,头发如小乌鸦那样黑。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西洲到底在哪里?摇着小船的两支桨就可到西洲桥头的渡口。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天色晚了伯劳鸟飞走了,晚风吹拂着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树下就是她的家,门里露出她翠绿的钗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她打开家门没有看到心上人,便出门去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秋天的南塘里她摘着莲子,莲花长得高过了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低下头拨弄着水中的莲子,爱你的感情就如流水一般缠绵悱恻,纯净悠长。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把莲子藏在袖子里,那莲心红得通透底里。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思念郎君郎君却还没来,她抬头望向天上的鸿雁。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西洲的天上飞满了雁儿,她走上高高的楼台遥望郎君。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楼台虽高却看望不到郎君,她整天倚在栏杆上。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栏杆曲曲折折弯向远处,她垂下的双手明润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卷起的帘子外天是那样高,如海水般荡漾着一片空空泛泛的深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如海水像梦一般悠悠然然,伊人你忧愁我也忧愁啊。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风若知道我的情意,请把我的梦吹到西洲(与她相聚)。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下:往。西洲:当是在女子住处附近。江北:当指男子所在的地方。
单衫杏子红,双鬓(bìn)鸦雏(chú)色。
鸦雏色:像小乌鸦一样的颜色。形容女子的头发乌黑发亮。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两桨桥头渡:从桥头划船过去,划两桨就到了。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jiù)树。
伯劳:鸟名,仲夏始鸣,喜欢单栖。这里一方面用来表示季节,一方面暗喻女子孤单的处境。乌臼:现在写作“乌桕”。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diàn)。
翠钿:用翠玉做成或镶嵌的首饰。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莲子:和“怜子”谐音双关。清如水:隐喻爱情的纯洁。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莲心:和“怜心”谐音,即爱情之心。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望飞鸿:这里暗含有望书信的意思。因为古代有鸿雁传书的传说。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青楼:油漆成青色的楼。唐朝以前的诗中一般用来指女子的住处。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尽日:整天。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意思是说,卷帘眺望,只看见高高的天空和不断荡漾着的碧波的江水。海水,这里指浩荡的江水。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海水梦悠悠:梦境像海水一样悠长。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曲》,五言三十二句,是南朝乐府民歌中少见的长篇。全文感情十分细腻,“充满了曼丽宛曲的情调,清辞俊语,连翩不绝,令人‘情灵摇荡’。”《西洲曲》可谓这一时期民歌中最成熟最精致的代表作之一。
首句由“梅”而唤起女子对昔日与情人在西洲游乐的美好回忆以及对情人的思念。自此,纵然时空流转,然而思念却从未停歇。接下来是几幅场景的描写:西洲游乐,女子杏红的衣衫与乌黑的鬓发相映生辉、光彩照人;开门迎郎,满怀希望继而失望,心情跌宕;出门采莲,借采莲来表达对情人的爱慕与思念;登楼望郎,凭栏苦候,寄情南风与幽梦,盼望与情人相聚。这其中时空变化,心情也多变,时而焦虑,时而温情,时而甜蜜,时而惆怅,全篇无论是文字还是情感都流动缠绵。
《西洲曲》在艺术上有以下三点值得注意。
第一是善于在动态中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比如“门中露翠钿”一句,生动形象地通过动作表达出了人物的心情,而“采莲南塘秋”六句,是全篇的精华所在,它集中笔墨描写主人公的含情姿态,借物抒情,通过“采莲”“弄莲”“置莲”三个动作,极有层次地写出人物感情的变化,动作心理描写细致入微,真情感人。
第二是叠字和顶真的运用。“开门迎郎”场景中,四个“门”字的叠用,强化了女子急切盼望心上人的到来,而不时从门缝向外张望的焦虑心情。“出门采莲”场景中,又连用七个“莲”字,着意渲染女子缠绵的情思。而顶真的运用使得句子灵活生动,朗朗上口。
第三是双关隐语的运用。双关隐语,是南朝乐府民歌中一个显明的特征,它在诗经时代的民歌和汉魏乐府民歌中很少见。一说“莲”与“怜”字谐音双关,而“怜”又是“爱”的意思,隐语极言女子对情人的爱恋。同时,“莲子清如水”暗示感情的纯洁,而“莲心彻底红”是说感情的浓烈。这些双关隐语的运用使诗歌显得含蓄多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此诗以“难解”著称,有研究者将其称之为南朝文学研究的“哥德巴赫猜想”。比如关于此诗的叙述视角就有不同解读,多数人从女子的视角来理解,也有人从男子的视角入手,认为“忆梅下西洲”中的“梅”指代男主角所寄情的心上人。常言道,诗无达诂,我们在解读的时候也可以尝试多种新的视角,从而使诗歌的意蕴更加丰富。